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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伙“見義勇為”追逃逸者致其身亡 被家屬索賠60萬
2018-01-09 | 來源:大粵網(wǎng)| 瀏覽(601)| 收藏

在收到法院傳票一周后,唐山人朱振彪循著自己10個月的足跡回到現(xiàn)場。他清晰地記得,張永煥是怎樣和別人發(fā)生了事故,自己是如何追著逃逸的張永煥一路上了鐵道。

當(dāng)火車撞向張永煥的那一刻,朱振彪稱自己不敢目睹。直到今天,張永煥的死亡都是他心中的陰影,同時也讓他卷入了一樁官司——2017年10月,張永煥的兒子張殿凱將朱振彪告上法庭,他認(rèn)為是朱振彪的追擊行為導(dǎo)致了張永煥的死亡,并向其索賠60余萬元。

朱振彪平靜的生活又一次被打破。而上一次,正是發(fā)生在2017年1月9日的那場公路追逐。

逃跑與追逐

29歲的朱振彪住在河北唐山市曹妃甸區(qū)柳贊鎮(zhèn)的一個村莊,身材高挑瘦削的他曾于大學(xué)期間入伍兩年,在云南某武警部隊服役。

2016年圣誕節(jié),他和妻子舉辦了婚禮,孩子也即將出生;楹髢芍,也就是2017年1月9日,朱振彪駕駛著一輛奧迪SUV去往朋友家,由南往北行駛在唐山市曹妃甸區(qū)以東、灤南縣以南的古柳線縣道上。

這天同樣走在這條縣道上的,還有52歲的張雨來和55歲的張永煥,兩人分別駕駛著摩托車行駛在朱振彪的車前。

朱振彪回憶,行駛過程中他看到張永煥與張雨來的摩托車發(fā)生碰撞,兩人雙雙倒地。張雨來更是頭部著地,沒了動靜。

朱振彪立即停車。正當(dāng)他準(zhǔn)備開門下車查看情況時,他看到張永煥扶起了自己的摩托車,“當(dāng)時我就有點懵了,我說這人怎么還上摩托車。俊

朱振彪說,張永煥也沒管倒在地上的張雨來,自己騎上摩托車就走了。朱振彪在一瞬間做出決定,掛上檔按著喇叭開始跟上張永煥。

事后朱振彪說,他之所以這么做,是出于“前軍人”的職業(yè)敏感和對被撞人的同情。同時,他拿出手機進行錄像。第一段視頻從上午10時54分開始,張永煥戴著紅色頭盔,一路行駛在古柳線上。

“這個人對(撞的意思)了人逃跑呢,這個騎摩托的人對了人逃跑呢!”

視頻里,在跟隨張永煥的過程中,朱振彪不停地重復(fù)著這句話。大約三分鐘后,張永煥駕駛著摩托拐進一個村莊,隨后又拐回到公路。朱振彪繼續(xù)按著喇叭緊跟其后,“這個人對了人逃跑呢,我剛報警了,我也沒法兒他呀(拿他沒辦法),我也不能對他啊。”


朱振彪駕車跟隨張永煥。 視頻截圖

根據(jù)唐山市曹妃甸公安局柳贊邊防派出所出具的證明,1月9日11時許,朱振彪報警稱發(fā)生了交通事故;曹妃甸公安交通警察支隊也出具證明,朱振彪期間多次報警。

隨后,張永煥駛?cè)肓艘粭l小道,朱振彪朝著窗外大喊,“給他截住,他給人撞了逃跑呢!”

在第二段視頻中可以看到,此時張永煥的頭盔已經(jīng)不知去向。朱振彪曾經(jīng)一度行駛到與張永煥并排的右側(cè),并朝著張永煥喊道:“我xxx,你給人撞了人跑?你跑吧,我錄著你呢!”

張永煥看了朱振彪一眼。

視頻顯示,張永煥穿著藏青色綿大衣,黑色棉褲下是一雙褐色高幫皮鞋,騎著一輛紅色摩托車。鏡頭在與張永煥對視的一瞬間,這名中年男子皺著眉頭,面露難色。

“你撞了人我錄著你呢,我報警了!”朱振彪喊道。張永煥回應(yīng)了一聲,“啊?”期間朱振彪還朝著路上的行人大喊,“這個人對死了人逃跑呢,幫著我追!”

在兩人并排的那一瞬間,其實朱振彪已經(jīng)將張永煥的車牌號拍了進去,但他自己沒意識到,“有車牌子也看不清楚啊,這逃跑哪中?”朱振彪在視頻里說。


張永煥駕駛摩托車。 視頻截圖

棄車與奪刀

1月9日那天,唐山的溫度在零下9度到1度,冷風(fēng)吹在臉上猶如刀割。路兩邊的樹與灌木叢早就枝葉不剩,光禿禿的農(nóng)田里積雪覆蓋。

朱振彪從事故發(fā)生地一路跟隨在張永煥車后,從古柳線行駛到灤海公路。朱振彪回憶說,在行駛了大約16公里后,他在坨里鎮(zhèn)沿海高速南側(cè)遇到唐海交通局的路政工作人員。

在得知情況后,路政車輛拉響警燈跟上張永煥,喊話讓其停車。

朱振彪說,就當(dāng)路政車輛即將超過張永煥之際,張永煥拐進了一個叫西梁各莊的村子,他隨即跟上。朱振彪回憶,當(dāng)時不知道張永煥的摩托是熄火了還是怎么了,只見他直接棄車跑進了一戶人家。

這戶人家開著南門,進去后是院子。朱振彪以為是他到家了,也沒敢一下子沖進去。院子里有個年輕小伙,朱振彪便在門口問他,這是你家親戚嗎?在得到對方否定的回答后,朱振彪喊話張永煥讓他趕緊出來。

此時張永煥已經(jīng)進入到里屋,朱振彪和小伙一起往里走,等推開里屋的門,張永煥正從這戶人家的北門往外走,手上提著把菜刀。

為了保護自己,朱振彪抄起了一個板凳就追了出去。

從朱振彪提供的第三段視頻中看到,朱振彪跟在張永煥身后,奔跑在積雪尚未融化的土路上。搖晃的鏡頭里,朱振彪喘著粗氣喊道,“你往哪跑呢,警察馬上就來了。”

張永煥依舊是一路小跑。

“x了個x的,我當(dāng)過兵我還整不了你?”說著朱振彪開始加速跟上。幾秒種后張永煥被地上的樹枝絆倒摔下,爬起來又小跑幾步,隨后轉(zhuǎn)身朝著朱振彪走來,手上的菜刀清晰可見。

見此情形,朱振彪一邊后退,一邊朝著周圍的人喊,“對死了人逃跑呢!”

張永煥操著唐山話說道,“我也跑不了了。”

“你愛跑不跑吧!敝煺癖胝f著開始往回小跑,與張永煥拉開距離。他在兩人相距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,鏡頭對準(zhǔn)張永煥,“我錄著你反正!

此時張永煥又掉頭朝田里走去,并向著朱振彪說了一句,“我把自個兒砍了!敝煺癖牖氐,“你愛砍不砍吧,你給人對死了你逃跑。俊

張永煥開始在田里奔跑起來。


奔跑在田間的張永煥。 視頻截圖

冬天的北方農(nóng)田土質(zhì)干燥松軟,一腳下去全是塵土。朱振彪蹬著皮鞋跟著張永煥跑進田里,同時跟身邊的人進行交流。

“你們趕緊報110。 

“你沒報呢吧?”

“我打著電話錄著像呢!”

朱振彪說,“到時候我那個逆行別給我拍住,給我消了啊,你們找著交警啊。”路政人員說道,“逆行倒是小事,現(xiàn)在這個事……”

“他逃跑,拿刀!”朱振彪大喊。

視頻顯示,此時路政人員也拿出手機邊追邊喊,“別跑了,站!你跑哪去都能抓住你!”

張永煥并沒有理會,跑幾步走幾步,不時回頭觀望,期間又摔倒一次。

“他沒勁了。”

但朱振彪此時也是氣喘吁吁,不停咽著口水、流著鼻涕!拔艺f你趕緊去自首,一點事沒有!

張永煥嚷了一句,大意是自己就是去自首。

“你去自首個毛,你這是逃跑!”

“你在那等著我打110!

“你把刀扔了我讓你打。”

張永煥晃了晃手上的刀。當(dāng)他經(jīng)過一養(yǎng)殖戶門口時,散養(yǎng)的雞四處奔散,看門的狗狂吠起來。朱振彪高聲喊道,“這個人對死了人逃跑呢,你們小心著點,把門插上,別出去!”

“你不追我了我馬上打110!睆堄罒ɑ仡^說。

“你把刀扔了我們就不追你了!敝煺癖牖氐馈

朱振彪撿起一根木棍,“我說你呢,你再跑我給你打那了!”隨后這根棍子被朱振彪用來當(dāng)做拐杖用,每次說話前,他都要吸一下鼻涕,不停地喘著氣。

他繼續(xù)勸著張永煥,“我不往前走,你就擱那報(警)。你別走了,你走我就追!逼陂g他還告知張永煥報警號碼,“打4506110就行。不用你報了,你把刀扔了去。”

張永煥既沒有停下,也沒有把刀丟棄。他不停地回頭嚷著,“你別逼我了!”

“我沒逼你,我讓你把刀扔了站那去,我肯定不打你!边@時兩人到達了灤海公路與遷曹鐵路灤南段的交匯處,鐵路軌道建在立交橋之上。

至此,朱振彪追著張永煥徒步跑了大約2公里多。


灤海公路與遷曹鐵路交匯處。 澎湃新聞記者 沈文迪 圖

鐵軌死亡

“你別追我了啊,你再追,來車我撞死噢!”

這是張永煥從村莊跑回到灤海公路上說的第一句話。

“你撞死跟我沒關(guān)系,我錄著像呢,別走了我就不追你了。你別走了,你撞死了是你自個兒的,我就錄著像!敝煺癖牖氐。

鏡頭記錄下這一幕:張永煥開始沿著公路邊緣往北步行,距離他左側(cè)兩三米,一輛輛重型卡車呼嘯而過,視頻里充斥著嘈雜的聲響。朱振彪不停喊著,你別走了,你別走了!

過了一分鐘左右,視頻切換到下一段,路政人員來到朱振彪身邊,兩人邊聊邊跟隨,20米開外的張永煥三步一回頭。

“他還跑呢,咱兩跟著點吧!敝煺癖胝f,“他手里要是沒刀我就給他摁(制服)了。”

朱振彪還說,自己已經(jīng)報了好幾個警。正當(dāng)此時,一輛帶著警燈的白色皮卡車開過來停在了張永煥的身后。

幾秒后張永煥開始橫穿馬路,旁人紛紛對他喊“慢點,別走了”。朱振彪也拿著手機穿越到馬路對面。這時視頻里傳來一陣汽車?yán)嚷,一輛白色貨車差點撞上張永煥。但隨后張永煥朝著另一輛駛來的面包車撞去,他有一個前沖的動作。


張永煥撞向面包車。 視頻截圖

面包車立即鳴笛制動停在路中央。張永煥此時倒在地上,十幾秒后才慢慢坐起,好一會后吃力地站起來,又一個踉蹌跪倒在地。等再次起身后他開始沿著公路往南走。

朱振彪在公路對面看他走過,放慢視頻速度后可以清晰地看到,張永煥左手拿著手套,右手提著菜刀,頭部正在流血。他在經(jīng)過朱振彪的時候看了他一眼,隨后面無表情地低頭走過。

朱振彪沒有輕舉妄動,他一邊招呼面包車司機報警,一邊和路政人員跟在張永煥身后。從視頻中可以聽到,一位路政人員在說,“那個人肇事逃逸了,他想撞車死了!

不遠處,就是剛剛張永煥經(jīng)過的遷曹鐵路立交橋,此時有火車從上面開過,發(fā)出陣陣轟鳴。朱振彪招呼著來往的車輛遠離張永煥,“看著點,往那邊走,當(dāng)心他撞你們!”

與此同時,路政人員正在和警方溝通,向其匯報情況并詢問何時才能到來。朱振彪在一邊問道,“你們給不給我權(quán)力?給我權(quán)力我就給他撂倒,不給權(quán)力我就不上,咋上。俊

事后朱振彪解釋說,自己曾經(jīng)在部隊練過擒拿格斗,他向警方請求授權(quán),這樣他就可以上前制服張永煥。

在隨后的過程中,張永煥走下了公路,沿著鐵路立交橋下的隔離圍欄往西走。此時已經(jīng)聽不到公路上的喧囂,只剩下風(fēng)刮的聲響,以及朱振彪沉重的腳步與呼吸聲。

沉寂了幾分鐘后,朱振彪突然說道:“他這是在翻火車軌吧?”

從視頻中可以看到,張永煥翻過1米5左右的隔離圍欄,爬坡上了立交橋。朱振彪自言自語,以為他要坐著火車逃跑。此時路政人員說道,“別追了,回來回來!钡煺癖胝f,“不是,咱兩也得過去,他要是跑了咋整啊?我不可能讓他跑!

朱振彪繼續(xù)說,“你們怕有責(zé)任不追了,我不可能說是不追他!闭f著視頻畫面一陣晃動,他也翻過圍欄!斑@對了人跑了,一輩子也不中啊!


張永煥翻越圍欄,圍欄上寫著“禁止攀登”。視頻截圖

上到立交橋后可以看到,鐵路軌道有兩條,分別鋪在了石子堆上,上面無法步行。只有在鐵道兩側(cè)兩三米左右,有一條寬約30公分的小路可以行走。

朱振彪拄著木棍跟著,相距大概50米!白吣娜チ诉@是,體能挺好啊。我錄著一會別(讓他)跟火車跑了。”

隨后朱振彪又開始擔(dān)心,“一會火車來了,他臥軌咋整。俊彼_始勸張永煥,“我說你,你也有家人,別走了,趕緊該咋整咋整就中了,一個車禍……一會你們家都知道了,還要惦著你……說啥也不聽,你手上拿著個刀你砍哪啊……我說了那個人沒事,你去自首就中了……別跑了,歇會吧,抽根煙……你走不過啊,我比你年輕,趕緊回去吧。”

不管朱振彪說什么,張永煥始終沒有停下,也沒有回應(yīng)。視頻的最后,張永煥走在鐵軌邊,遠處傳來隆隆的聲響。朱振彪喘著粗氣,跟在他百米開外。

這是朱振彪提供的最后一段視頻,11時36分開始,40分左右結(jié)束。朱振彪說,他在這之后還跟隨了好長一段路,但手機電力不足,加上低溫便自動關(guān)機了。

12時02分,在遷曹鐵路90公里495米處(曹北站與灤南站間),張永煥被火車撞死。


火車軌道。 澎湃新聞記者 沈文迪 圖

“報警了你還在那追,我不能接受”

當(dāng)天,張永煥在11時19分左右走到了灤海公路與遷曹鐵路的交匯處,并從鐵路立交橋下穿過爬上了公路。

如果從這個交匯處往東北方向走2.8公里,那么張永煥就能走到胡各莊鎮(zhèn)小圈村,他的家就在這里;但張永煥往反方向走了大約2.5公里后,51618次重載列車向他駛來。

事故現(xiàn)場的監(jiān)控錄像目前未對外披露。根據(jù)朱振彪的說法,上到鐵路立交橋大約20分鐘后,他忽然察覺到火車來了!拔乙灿洸坏檬窍嚷牭铰曇暨是先看到,反正火車來了!彼f,火車在逐漸接近張永煥的時候開始鳴笛,而張永煥此時走上了鐵軌,站在鐵軌中央。

朱振彪說,看到張永煥站上去后,他脫下外套開始揮舞,想要引起火車司機的注意。

然而悲劇還是發(fā)生了。

“他站著不動,我眼看就要撞上了,我就跑下來,跑到小路上,沒敢看!敝煺癖牖貞,自己當(dāng)時因為害怕,轉(zhuǎn)過了身閉上了眼。直到火車經(jīng)過自己身前,他才注意到火車頭上有血跡。

2017年12月12日,澎湃新聞試圖聯(lián)系警方了解事發(fā)情況,對方以案卷已移交法院,正在審理為由婉拒了受訪。

等到火車減速停下后,朱振彪說自己曾經(jīng)和火車司機有過交流,并讓其報警。這之后,朱振彪輾轉(zhuǎn)回到自己的車上給手機充電,幾個小時后才回到家,晚上警方上門對他做了筆錄。這天的最后,朱振彪因為疲勞和寒冷,晚飯也沒吃早早就上了床。但這一晚他睡得很不踏實,多次被惡夢驚醒。

而張永煥這邊,他的家人陸續(xù)收到噩耗。

事發(fā)當(dāng)天,張永煥的兒子張殿凱正在新疆打工,他從自己的兩個大伯那得知,父親被火車撞死了。他打了個電話給母親白慧珍(化名),白慧珍聽到后差點暈倒。

早在20多年前,張永煥就和白慧珍離異,原因是上世紀(jì)90年代時,張永煥曾經(jīng)盜竊過一匹馬,趕上當(dāng)時嚴(yán)打,他被判刑7年。從那時起,1985年出生的張殿凱開始跟著母親生活。

這之后張永煥和白慧珍分別組建了新的家庭。白慧珍說,雖然這些年跟張永煥斷了交情,兩人互不來往,但兒子是他們的紐帶,從兒子口中聽聞張永煥的死訊,她還是很難過。但張永煥為什么會被火車撞死,沒人告訴她。

說起張永煥,白慧珍形容他“長得不磕磣,人還能吃苦”。同時她表示張永煥脾氣好,不跟人發(fā)生矛盾,“他知道自己有污點,也不和別人發(fā)生爭執(zhí)。這個人咋說,因為經(jīng)事(被判刑入獄)經(jīng)的被嚇的,膽兒絕對是小了!

三天后,張殿凱從新疆趕回家。白慧珍這才從兒子那得知,張永煥曾被人追著跑了十來里地!澳阏f有兩個人追,他不害怕。窟M過一回監(jiān)獄了他不害怕啊,是個人也害怕啊。”白慧珍說。

根據(jù)曹妃甸區(qū)交警一大隊出具的道路交通事故認(rèn)定書,當(dāng)天上午張永煥駕駛摩托車行至鵬盛水產(chǎn)門口,與張雨來駕駛的無牌摩托車相撞,后張永煥駕車駛離現(xiàn)場,造成張雨來受傷。

經(jīng)認(rèn)定,張永煥存在逃逸行為,負(fù)事故主要責(zé)任;張雨來沒有駕駛證、車輛未登記,負(fù)次要責(zé)任。


道路交通事故認(rèn)定書。 受訪者提供

“追他有沒有錯?沒錯,一點錯沒有,應(yīng)該。但有啥毛病呢,他應(yīng)該報110,沒他的責(zé)任,他不應(yīng)該死皮賴臉地追!卑谆壅湔f。

她對視頻里張永煥那句 “你別追了,你再追來車我就撞死了”特別在意,“已經(jīng)報警了你還在那追,我不能接受。你都報警了你還追啥呢?你跑外國去也能給你抓回來。”

目前,張永煥的遺體還保存在殯儀館,尚未火化。白慧珍說,具體都是兒子在做決定,他們就是想要個說法,想知道人是咋死的。

10月30日,張永煥的兒子張殿凱、父親張慶福向灤南縣人民法院提交了起訴狀,認(rèn)為朱振彪的追擊行為導(dǎo)致了張永煥的死亡,侵害了張永煥的生命權(quán),索賠60.98萬元。

“事情沒個說法,人不能火化!卑谆壅湔f。

“見義勇為”之爭

張永煥的死因是什么?

目前警方未披露相關(guān)情況。大秦鐵路股份有限公司大秦車務(wù)段灤南站與張殿凱達成的“鐵路交通事故處理協(xié)議”稱,張永煥擅自進入鐵路線路,構(gòu)成鐵路一般B類事故(路外),張永煥負(fù)全部責(zé)任!拌b于死者家庭生活特別困難”,大秦車務(wù)灤南站“無過錯一次性”賠償其家屬4萬元,事后雙方互不追究。


鐵路交通事故處理協(xié)議。 受訪者提供

有人猜測,事發(fā)前3個月,張永煥的第二任妻子突發(fā)腦出血離世,為此張永煥心灰意冷,有求死之心。

但白慧珍再三說,張永煥“不可能惦著自殺”,“因為啥呢,聽他村里的人說,那個女的死了以后,他又搞了個對象,嚷著要結(jié)婚。”

張永煥的二哥也證實了這一點,“搞著對象呢,這眼瞅著結(jié)婚了,磚廠老板還欠他一萬塊(工錢)呢,怎么可能自殺?”

澎湃新聞記者在征得白慧珍的同意后,給她看了公路上張永煥撞向面包車的視頻片段,看完她提出疑問,“究竟是惦記著坐這個車,還是想撞這個車,他(朱振彪)認(rèn)為是撞,我不認(rèn)為是撞。我認(rèn)為他興許是攔這個車,想坐上逃跑。跑那么遠不得東倒西歪?”

在白慧珍看來,張永煥是被朱振彪追得走投無路才撞上了火車。

當(dāng)天事發(fā)后,朱振彪做了筆錄,本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,但4月20日,鐵路公安再給他做了一次筆錄,他又以為沒事了。直到11月24日,朱振彪接到灤南縣法院的電話,得知自己被起訴。

在開車前往法院的路上,朱振彪開始琢磨,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的不對?他第一次對自己產(chǎn)生了懷疑,心里有些慌亂。

但他又想,如果被撞的是我親戚朋友,沒人管怎么辦?如果那天我不管那個人,流血過多耽誤搶救怎么辦?“我在大學(xué)、軍隊里受到的教育,讓我意識到自己做的是一件弘揚正義的事!敝煺癖胝f。

在灤南縣法院的訴前調(diào)解書上,關(guān)于是否對死者家屬進行賠償,朱振彪寫道,“我是見義勇為,不同意賠償。是否補償,還需要和家人商量一下!

而這起事件的另一位當(dāng)事人張雨來,當(dāng)天與張永煥發(fā)生碰撞倒地后便失去了意識,“根本不知道咋撞的,當(dāng)時撞了就死了(暈過去),怎么報的警怎么報的120,我都知不道!

5個小時后,他在手術(shù)臺上醒來,CT顯示他的左眼眶視神經(jīng)管外側(cè)壁骨折、顴弓骨折,縫了40多針,治療費用加起來7000多元。

事后得知是朱振彪一直在追張永煥后,他想托兒子去拜訪感謝,但被朱振彪拒絕了!拔也幌胱屓酥溃ㄟ@件事),不想自己的生活被打破。”

可如今,朱振彪的生活還是被打破了。面對一紙訴狀,一來他有些委屈,二來60萬也不是小數(shù)目,他通過一位拍客將此事公開,“讓全國網(wǎng)友來評評理……是不是見義勇為我說了不算,這要看國家怎么規(guī)定的!

根據(jù)《河北省獎勵和保護見義勇為條例》,以下兩種行為確認(rèn)為見義勇為行為:

1,制止正在實施的妨害社會秩序或者侵害他人的人身、財產(chǎn)安全的違法犯罪行為的;2,主動抓獲或者協(xié)助有關(guān)國家機關(guān)追捕犯罪嫌疑人、罪犯,并做出重要貢獻的。

朱振彪認(rèn)為,自己是符合條件的,他在一份材料中表示,“張永煥肇事逃逸已經(jīng)構(gòu)成了犯罪,又拿了菜刀,對公共安全構(gòu)成了威脅。” 2017年12月11至15日,他將自己的材料分別上報到柳贊鎮(zhèn)政府、曹妃甸區(qū)政法委、唐山市政法委。在開庭前,他想要讓“我是見義勇為”這句話,從想法成為現(xiàn)實。

而在白慧珍的認(rèn)知里,見義勇為應(yīng)該是救人,不可能讓人死,她堅持認(rèn)為,張永煥拿刀只是自衛(wèi)。

“如果一走了之,是不是沒那么多麻煩”

事故發(fā)生后近一年來,張雨來時常一個人呆坐在家里。

妻子和兒子都出門打工了,他因為那場事故,頭腦時常暈眩,視力也有所下降,沒法外出工作,平日里只能在家干活,后院養(yǎng)殖著狐貍和貉子。

張雨來說,事后他的兒子也去小圈村找過張永煥的家屬,但因為人死了,他又打著光棍,找不到人賠,只能認(rèn)倒霉,醫(yī)藥費先欠著!艾F(xiàn)在他兒子出現(xiàn)了,我還要告他”,他說。


張雨來眼眶的傷疤依舊清晰可見。 澎湃新聞記者 沈文迪 圖

在小圈村,張永煥的門前貼著兩個福字,他的兩個哥哥和老父親住在附近。張永煥是家里四個兄弟最小的一個,當(dāng)87歲的張慶福在聽到自己小兒子的死訊時,一下子病倒在床。

躺在床上的他一見來人,情緒便開始激動,努力想要坐起來,眼睛睜得老大。因為聽力下降,他只能自顧自地發(fā)表意見。

由于村子消息閉塞,張永煥的兩個哥哥和父親也不知道當(dāng)天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。如今,兩兄弟還是和往常一樣外出打工,輪流照顧著老父親,同時等待法院的消息。

目前,灤南縣人民法院已受理此案。1月3日,該法院向澎湃新聞表示,案件正在調(diào)查階段,相關(guān)信息不宜公開。

朱振彪也在等待開庭,為此他向自己所在單位申請了15天假期,用來接受采訪、配合律師取證。朱振彪說,工作上他并不擔(dān)心,上級對他表示了支持。讓他擔(dān)憂的還是家人。

在收到起訴書后,朱振彪一直把訴狀隨身攜帶在身上,他不想讓家里人看到,也不希望他們受影響,但母親后來還是在手機里看到了他的新聞。

被起訴后,朱振彪需要經(jīng)常開車前往法院。他向法院申請舉證,把他當(dāng)時報警的通話記錄、相關(guān)監(jiān)控視頻等材料調(diào)取出來,作為庭審證據(jù)。每當(dāng)他行駛在那條追逐張永煥的公路上,他都會翻來覆去想很多。

很多人問他,你都報警了,為什么還要追到鐵路上?也有媒體評價這起事件說,見義勇為要有個“度”。

他頗為不解,“沒法考慮這個度,我不了解什么是度……”“如果他不跑不就什么事都沒了嗎,萬一這個人是個重大逃犯呢?”他也想過,如果當(dāng)時自己一走了之,會不會就沒有那么多麻煩事?

但他又想, “當(dāng)時路上也有監(jiān)控,把我拍下來了,如果我不管,以后我怎么面對我的女兒?如果人家評論她父親,當(dāng)初見死不救,她會怎么想?”

在采訪中,他告訴記者,今后遇到這種情況,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。

“第一,通過全國網(wǎng)友的評論,大多數(shù)是支持我的,我覺得沒做錯;第二,我做的屬于正道,人間正道是滄桑!


朱振彪發(fā)布的朋友圈。

這個回答他對許多媒體都說過,說這些時他小心翼翼又鄭重其事,試圖把每句話說得圓滿。

只有投入家庭生活,他才能松弛些,在結(jié)婚一周年的時候,朱振彪在朋友圈發(fā)了幾段婚禮當(dāng)天的視頻,視頻里的他滿臉笑容。

張永煥死亡即將滿一年。三個家庭的人誰也沒再見過誰,也沒有人從中調(diào)解。最終他們將在法庭上見面,回顧一年前發(fā)生在公路上的那場相遇,并等待法庭的裁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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